鸠杖的上端为什么是只鸟？

文｜玉常

象数演易堂原创

庄园生产画像石   东汉（25-220年）
成都曾家包汉墓出土   成都博物馆藏品

根据出土的文物，早在汉代以前就有鸠杖了。《后汉书·礼仪志》记载，汉明帝在位期间，曾主持一次祭祀寿星仪式，还安排了一次特殊的宴会，与会者是清一色的古稀老人，普天之下只要年满70岁，无论贵族还是平民都有资格成为汉明帝的座上客。盛宴之后，皇帝还赠送酒肉谷米和一柄做工精美的手杖。

关于鸠杖的来历，自古以来众说纷纭，主要有以下三种说法：

一是鸠是“不噎之鸟”，用鸠鸟作饰物，寓意“老人不噎”，古语“鸠鸟熙春”就有祝福老人身体健康，长命百岁之意；

二是相传楚汉战争中，高祖刘邦曾于兵败之际，被项羽军队紧追不舍之时，藏身林木，因鸠鸟啼鸣避护而得以脱险，得天下后，刘邦给鸠鸟很高的礼遇；

三是东汉学者应劭根据《周礼》中罗氏“献鸠养老”的记载，认为“汉无罗氏，故作鸠杖以扶老。”

其实，考古发现证明，早在距今3500年的青海湟源卡约文化遗存中就发现青铜鸠杖。所以，上面的二、三种说法不攻自破。至于第一种说法则是更为牵强。

那鸠杖究竟源于什么？

方竹镶玉鸠首杖,棕竹镶白玉鸠首杖,清乾隆.故宫博物院藏

很可能是源于祖槷（niè通臬，古代观测日影的标杆。）。

冯时《文明以止》P146

所谓祖槷，即立竿测影的表竿。表竿之上立鸟，鸟以象日。鸟象日是源自金乌负日的传说。

明代鸠杖蜡台

明代的鸠杖蜡台，其形制与春秋时期的祖槷一模一样。只不过，这里已经做蜡台使用。

而此蜡台亦可说明，鸠杖的形式并非单纯为杖而来，不然，是无法解释用于手杖的鸠杖怎么会变成蜡台。

冯时《文明以止》P143

浙江博物馆珍宝，战国时期的伎乐铜房屋模型

对比青铜祖槷与上面房屋模型，二者何其相似！

这也再次说明，鸠杖之源，并非如开头所说的现知的那三种。那三种解释都无法说明为何此鸟形还用于蜡台和房屋。

三星堆青铜鸠杖。这根杖长26.7厘米，杖首顶端立有一只鸠鸟，因此得名“鸠杖”。鸠杖中间为木质，复原之后如上左图。

冯时《文明以止》P147

上面的祖槷，底部有四跪人作垫脚，此形制与三星堆鸠杖底部跪人乃一脉相承。

春秋青铜鸠杖为春秋晚期文物。礼器。分杖首和杖镦两部分，由木质杖身相连。现收藏于绍兴博物馆。此杖之形制与三星堆的一模一样。

张远山《玉器之道》P370

以张远山先生的研究，良渚立鸟，下面的台子为昆仑台，即观象台。台分三层，分别是宣室、宗庙、灵台，后世将三者分开，变成了地坛、宗庙、天坛。观象台就是古时立竿测影的地方，中间一柱即为测影的表竿，上面一鸟即为金乌的象征，即太阳鸟，以象太阳。

武威博物馆的镇馆之宝，汉代彩绘漆木鸠。

此木鸠为鸠杖的杖首。此鸟口含一物。

海昏侯墓出土青铜当卢

上为海昏侯墓出土当卢，其上凤鸟口含一物，这与武威鸠杖杖首何其相似。

实际上，金乌、凤，包括鸠，远古之时的鸟属图案，大多都与太阳有关，都象征太阳，只不过形象略有不同。

这个没什么好奇怪的，要知道，龙也是有很多的形象！

所以，鸠与金乌、凤一样，都象征太阳，与良渚立鸟一脉相承。

通过上图可以清楚地看到鸠杖的传承脉络。

其形制基本没有太大变化。其主要转折点是在汉代。汉代时将其用作鸠杖，至此，其原始之义模糊而不可识。

但其文化内涵却仍有传承。明代鸠鸟蜡台即为一证。虽用于蜡台，但形制、寓意未失。太阳是给人带来光明的，蜡台亦同样给人带来光明。

何以汉代时抹去其本义而将立竿测影的表竿用作鸠杖，暂不可考，但这种转变历史上很常见。

比如这个鸠杖，到后世就成变成了龙头拐杖。

当下的华表，当亦是来源于立竿测影的表竿（表竿，华表，名称上也是一脉相承），与良渚立鸟一脉相承，但是，现如今对于华表的由来也是莫衷一是，而华表之上原本是鸟，就象鸠鸟变龙头一样，现在变成了朝天吼。

【总结】

鸠杖的原型当是良渚的立鸟，良渚立鸟的本义是立竿测影，鸟象太阳，立柱象表竿。立竿测影的形式到了春秋战国就变成了祖槷，这时的祖槷不见得真的用于实际的测影，很有可能是作为礼器使用，因为，商周时就已经有专门用于测影的周公观景台。古时测影，都由大酋长执行，因此，表竿就演化成了权杖，三星堆出土的金杖之上刻有鱼鸟，即是证明。汉朝时不知何故，将鸠杖作为长者之物使用，代表长寿与尊敬之意。长寿之意当是来源于太阳的恒转不息，尊敬当是来源于权杖本意。其寓意与立竿测影仍有传承，只是，不知为何却对鸠杖之本义含糊其辞。但是，纵观历史，其文化传承仍清晰可见。

末了，顺便一提，由鸠杖再变而为龙杖，之所以为龙，与鸠杖之来源如出一辙。龙之本源乃苍龙星宿，源自历法，王权与神权皆由历法而来，于是龙就成为神圣之物。龙本为王权专属，到了后世流于民间而成为尊贵的象征。鸠相当于凤，对应于太阳，龙则对应于苍龙星宿，二者皆出自历法。

但时光荏苒，物是人非，很多东西在传承的过程中因为各种原因而起了变化，时至今日，使得人们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了。

参考：

1、冯时《文明以止》

2、张远山《玉器之道》

-END-